很久沒回家了。從暑假到現在,學期都超過一半了,天氣早就從酷暑變成了稍有涼意的秋天,過陣子又要開始穿起厚重的冬衣,年復一年。每次只有回家的時候才會覺得好像前不久才回家過,實際上已經又過了好幾個月。 

 

  從高中住校以後一直都是維持固定半個學期回家一趟,期考結束、學期結束,回家住個一週左右,又回到了學校或者校外住處。 

 

  對家的感覺並沒有很親密,和父母還有姊姊弟弟的感情沒有特別好,不是討厭他們或厭倦,只是覺得沒有那麼親近,不知不覺就習慣保持著一定的距離,在家裡除了吃飯時間偶爾會在餐桌聚集,姊姊、弟弟晚上有時有補習,爸爸有時晚上要上班,固定會在餐桌的只有媽媽。 

 

  母親並不是親生母親,是後來才來的,雖然他親切得毫無距離感,也非常善待,比任何母親都還細心善待我們三個小孩,但那時已經二年級的我已經知道我原本的母親消失了,不自覺地就會保持距離。 

 

  和他最親近的是弟弟,因為那時弟弟才幼稚園,有人願意陪他愛他,他傻呼呼地全盤接受,我看來是傻呼呼的,甚至有點被背叛的感覺。那但也是剛開始,後來就沒感覺了。 

  不知不覺接受他加入我們家庭,我和姊姊的距離也漸漸拉開,大概也有點無法原諒對方,像是背叛原本的母親一樣的感覺。距離感從一開始就存在,偏見消失了,仍然不能那麼親近。 

  所以和全家人都沒那麼親近。 

  平常也不會想起家人,只有在固定的時刻覺得有充裕時間可以回家一趟了,就會回家一下。除此之外,有時候不知為何地腦中浮起了家的印象,雖然不明白為什麼,但我就會憑著感覺回家一趟。畢竟家不遠。轉個車一個小時內就可以到了。 

 

  大概下午五點,我和阿捷並著肩走到了那從沒變過的深綠色鐵門前,我按門鈴。 

 

  「你沒鑰匙?」阿捷不解地問。 

  「有啊。但我家永遠有人在。按個門鈴表示告知,我回來了。然後等著人來迎接。」 

 

  「永遠?」 

  「嗯。」 

 

  門開了,啊,開門的是姊姊。 

 

  「嗨。」 

  姊姊沒什麼變,那頭厚重的頭髮,像一片海苔蓋在頭上那樣,整齊、濃黑,蓋住了整個額頭,壓在眼鏡上端。那副黑框大眼鏡則繼續蓋著鼻樑上下的範圍,總之,有一半的臉是被蓋著的。 

 

  姊姊沒回應我的招呼聲,雖然蓋著,但還是知道那眼鏡後面的視線正停在我身旁的人臉上。 

 

  「他是高捷。」 

 

  「妳好。」阿捷的語氣平平地打招呼,大概有些困擾吧,這樣直接的視線,要是在路邊這樣盯著人家看,會被揍的啊。 

 

  但是姊姊好像一直如此,雖然不是很熟悉,但她這樣在人看來算是「陰沉」的模樣,應該很難受歡迎。也許小時候曾經被排擠。這種事情我以前從來不想,想了只會更難過,即便知道了,我什麼都不會幫忙,也不想幫忙,距離一直都在。 

 

  所以我很少帶朋友回家,幾乎沒有,除了阿捷,不知道為什麼,有這個必要讓爸媽認識,像下定了什麼決心的感覺,第一次有這種感覺。

 

  「歡迎。請進。」姊姊終於收回視線,淡淡地說了歡迎,轉過身帶我們進去。

 

  姊姊就這樣直直上二樓,也許是回她房間,媽媽從廚房裡頭走出來,「阿賢!」

 

  開朗的笑聲和笑容瞬間讓整個客廳熱鬧了起來,我雖然很想閃過身,但在客人面前還是留點面子給母親,正面地接了她的擁抱,感覺得到那雙手挎住自己,她的胸部壓在我胸前,這是完全不會害羞的事,相反的有點不舒服。

 

  「有客人耶。」我提醒道。

 

  她這才放開我,母親身上還套著圍裙,平常應該更早就準備好晚餐,才能打扮打扮招待客人,也許是太久沒回來所以有些變化了吧。

 

  「妳好。我是高捷。」阿捷剛剛已經接受過姊姊不客氣的端詳目光,現在母親的熱情目光他看來是見怪不怪,自然地打招呼。

 

  「嗨,帥哥耶。阿賢。」媽說著,眼睛還是盯著阿捷瞧。

 

  「爸回來了嗎?」我轉移話題。下午五點半,爸應該下班了。

 

  「他六點半才會到家,到時候再開動。先帶客人客廳坐坐。」媽說著拍拍我的背,順手拍上阿捷的腰。

 

  我們在客廳看電視,沒多久就看到媽媽匆忙上二樓,脫掉圍裙了,身上是粉紅色T恤和黑色短褲,纖細的腿沿著樓梯消失。

 

  「你媽好年輕。」

  「四十二歲囉。」

 

  十四年。表示他來我們家十四年了。

 

  「看起來像三十歲。」

  「等等化妝完看起來會更年輕。」

 

  阿捷沒說什麼,東張西望了一下,看看客廳,看看一旁的酒櫃,酒櫃裡頭都是各樣的洋酒,我每次回來他們都會開酒來喝,那櫃子裡的酒常常在變化,我想他們應該常常開酒來喝吧。

 

  「你爸跟你一樣高嗎?」

  「沒有。他只有一百七。……弟弟也是。」

 

  「喔。」

  全家只有我長得高而已,姊姊在女孩來說也算高,她一百七十公分,除此之外,弟弟和爸爸還有媽媽也是一百七。

 

  只有我直逼一百八十五,總之我一直都是異類。

 

  我皺眉頭,想這些沒意義的問題,看了一眼牆上的鐘,才六點。每次回到家以後,時間總過得特別慢,還要半個小時爸爸才回來,真希望他早點回到家,我開始有點後悔回來了。

 

  阿捷一定會覺得我們家很奇怪。因為我們家確實,很奇怪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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